【散文】空房子     文/荣萍
富源文联zsqjwyfy@163.com 2019-07-19 09:44:57



 六月的一个周末,回了一趟老家,忍不住去村里的各个角落转了一圈。

嗅着泥土的芬芳,踏着儿时的足迹,感叹着时光的流逝。 许多年过去,好多人好多事,已在年轮的旋转中模糊泯灭。 心有戚戚焉,想重拾久远的美好,拼凑记忆中的童年,发现也只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而已。

心下喟然,那些在田间地角劳作忙碌的父辈们的身影已然不见;那些在乡村小径里天真撒野的孩子们早已各自飘零,散落天涯;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些低矮的土墙瓦房,已被一栋栋错落有致而气派的楼房取代,红砖墙,落地窗,琉璃瓦……这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,现在赫然在目。

我拿着手机随意的拍着。发现这些楼房有的已经完全建设装修完整,有的外表成型,只等装饰。奇怪的是楼房里几乎看不到人,大门紧闭,门口随意堆放些杂物,偶有一两家栓一条狗在门边守着。

正四处张望着,忽然听到路边的地里有一位正在锄玉米的长辈,老远喊着我的名字。我迅速在记忆里搜寻着她的信息,按辈分,我应该叫二婶吧,可与记忆中那位精干、容光焕发的妇女完全不一样了。眼前的二婶,头发花白,如一丛杂草随意地堆放在头上,不到六十岁,沧桑的脸上却镌刻着深深的痕迹,岁月经年,带走了一代芳华,苍老了二婶的容颜。

我们闲聊了起来。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些新房子大多是空着的。二婶便指着空房向我一一介绍:这是谁家的,那是谁家的……二婶一边说着名字,我一边在脑海里拼凑出他们的模样。有的音容犹记 ,有的模糊不清,有些已完全没有印象。

从二婶的话里,我才知道,这些年很少有人愿意留在村里干农活了。庄稼难种呀,人算不如天算,又没有好收成,得看老天的脸色吃饭,往往一场暴雨或是一阵干旱,就会让一年的劳作付诸东流。所以,村里稍微年轻力壮的人都出去打工赚钱了。这不,已经五十多岁的二叔也闲不住,去昆明一些工地上给人家看守料子……二婶高兴地说,二叔才去了几年,回来就盖起了四层高的房子,说罢便拿手一指。

我顺着二婶所指的方向一看,果然,一栋洋气的楼房伫立在那里 ,外围全用白色瓷砖装修而成,煞是好看。听她说楼顶还装了太阳能。二叔出去了,唯一的养子也早早出去江浙找事做,现在已经在那边安家落户了。如今这宽敞的房子只有二婶一个人守着,也算是不愁吃不愁穿了,可二婶闲不住,把就近的土地都耕种着,一有时间就在地里捯饬几下。

二婶笑说,她都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,每年都要等过年时二叔他们才回来热闹一次。那些有了新楼房的住户,其实情况大致跟二婶家差不多。有的留下了老人带着小孩在家,有的拖儿带女仅仅留下了老人……等到了年尾,家人们都回来,闹腾一阵,然后又匆忙地赶上火车,踏上归程,去挥洒汗水赚取用来养家糊口的酬劳。

他们认为,在外打拼总比在家种地划算,拼搏了几年后回来,盖一栋像模像样的大房子,凭着在外面几年的见识,设计上还蛮跟得上时代潮流的。于是,短短几年的光景,村里旧貌换新颜 ,如雨后春笋般一栋栋拔地而起,哪怕只是摆设在那里的空房子。

 

一眼望去,有一排低矮的瓦房坐落在村子的中央,与周围高大的楼房有些格格不入。

在二婶的带领下,我们径直朝瓦房走去。瓦房的门口有两只狗,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,我紧张地扯住二婶的衣角,二婶呵斥一声 ,狗们竟然乖乖走向一边了。

我们走进了屋子,屋子里昏暗一片,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,孤独地坐在挨近窗口的的墙角边。论辈分,我该称呼老人为小公公(和爷爷同辈)。

小公公是个聋哑人,忽然见到我们,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,手一会儿摸摸头,一会儿敲敲腿。我有些不明白,二婶说他想告诉我们他腿疼头也疼,每天都是这样,我不知说什么好,其实说什么他也听不到的。

环顾四周,老人的屋子简直是陈旧简陋到了极致。十几平米,最里面是一张黑漆漆的木板搭起来的床,床上被褥凌乱,分不清颜色的蚊帐七扭八歪,像一张蜘蛛网似的盘在那里。床面前摆放着一个被岁月侵蚀得满目疮痍的柜子。火塘边,堆放着老人的厨具,只有简单的一壶一锅一碗而已。实际上每日三餐都是二婶送过来的。

听说小公公年轻时是娶过媳妇的,有过一个儿子,但是不幸夭折了,媳妇也因病过世,从此小公公鳏寡孤独 。一个人种着好几亩土地,还养着十几棵桃树。一到夏天,满树粉红粉红的桃子总让人垂涎三尺。小公公每天一大早就摘一篓去集市上卖,品相好,卖得也快。村里娃都嘴馋着他的桃子。小公公也不吝啬,从树上摘下来,一个个的分过去,孩子们欢呼着,抢着吃着,全然不听小公公叽哩哇啦的唠叨。

如今,小公公老了,身子羸弱,背驼了 ,手掌如同树皮一样,刻满岁月痕迹的容颜显得有些苍白,那是常年晒不到阳光的缘故。记忆中的的土坯屋早就变得斑驳疮痍,桃树也在岁月的更替中老化凋零,再也结不出鲜嫩的果实。

当我将手里提着的香蕉剥了皮递一只给小公公时,他竟不知为何物,二婶在一旁示意他尝一口瞧瞧,小公公咬了一口,瘦削的脸颊一下舒展开来,不住地向我翘起大拇指,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,朝他会意地一笑。我也注意到了,小公公没有了牙,眼角还闪着泪光,我心头一震,鼻子有些酸酸的感觉。把剩余的香蕉全放在他旁边,拉住他枯槁的手,比划着说了一些他根本听不到的话。

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出小屋,发现院子的一角,竟有一个棚架,牵牵连连的葡萄藤缠满了架子 ,小个小个的葡萄缀满枝头,晶莹剔透,给这冷清的小院平添了一丝生机。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思绪趟过时光的河。

过去,生活条件差,人们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种庄稼,喂猪,养牛,养鸡……村里弥漫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, 从黎明鸡打鸣开始,各种乡村交响乐奏起,袅袅炊烟,锅碗瓢盆,鸡犬相闻。农忙时节,你家帮我,我家帮你,礼尚往来,绝不推辞。闲暇时节的夜晚,也呈现出一派祥和的画面,聚拢在院子里,男人们把酒言欢,女人们唠嗑话家常,娃儿们在门前的草垛旁玩着躲猫猫的游戏,各个角落都可以成为孩子们玩耍的乐园。没有城市的喧嚣,没有霓虹的闪烁,有的只是淳朴和安宁。

如今,随着人们的离去,那些充满生机的田野因无人打理而一片荒芜。多少人,正行走在各个城市的边缘奔波忙碌,“留不住的城市,回不去的家乡。" 兜里积攒足够的钱,就是回老家盖房的梦想,即便一年只回来一次,只为贴个对联,放一串鞭炮,也要扬眉吐气。

六月的天气,没有该有的燥热,还淅淅沥沥飘起了细雨。 回眸,老家的楼房在氤氲中有一些华丽,却留守着一份寂寞与无奈。

倦鸟总要归巢,叶落总要归根。那些远方的游子哟,何时衣锦还乡?


【作者简介】

 荣萍,人虽渺小如尘埃,心却丰盛如大海。 写作从来就不是为了影响世界,而只是为了安顿自己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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